意識是從一片混沌的黑暗中,被消毒水的刺鼻氣味與醫療儀器單調的「滴答」聲硬生生拽回來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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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oggle紀新白艱難地睜開眼,視野裡是模糊晃動的天花板,劇烈的頭痛如同鐵錐鑽鑿。他試圖移動,卻發現身體沉重得不聽使喚,手臂上連著點滴。
一、面對現實世界
「他醒了!醫生,他醒了!」一個帶著驚喜的護士聲音傳來。
很快,穿著白袍的醫生和一名神色嚴肅的警察出現在床邊。
「紀新白先生,你感覺怎麼樣?」醫生一邊檢查他的瞳孔,一邊問道。
「這裡是……哪裡?」他的聲音乾澀得如同砂紙摩擦。
「蘇州第一人民醫院。」警察接過話,語氣帶著職業性的沉重,「紀先生,你還記得發生了什麼事嗎?」
事故……列車……扭曲的光影……灰夾克……小雨……
記憶的碎片如同決堤的洪水,轟然衝擊著他脆弱的神經。他猛地想坐起來:「小雨!林小雨呢!」
護士輕輕按住他:「紀先生,你剛醒,情緒不能太激動。」
警察與醫生交換了一個複雜的眼神,那眼神讓紀新白的心瞬間沉入冰窖。
「我們很遺憾……你們乘坐的G7245次列車發生了重大事故,部分車廂脫線。林小雨女士……在事故中不幸罹難了。」
罹難。
這個詞像一把冰冷的銼刀,在他心臟上來回切割。所有的記憶——那列詭異的白色列車、窗外錯亂的景象、灰夾克男子的遊戲、還有小雨在他懷中化為光點的瞬間——難道都只是他在瀕死邊緣,大腦為了對抗創傷而編織的一場漫長而荒誕的噩夢?
巨大的悲慟與虛無感攫住了他,他閉上眼,淚水無聲地從眼角滑落。
護士低聲安慰:「你能活下來已經是奇蹟,節哀順變,好好休息……」
就在眾人準備離開時,護士像是想起什麼,隨口補充道:「對了,紀先生,你被救出來的時候,手裡一直緊緊抓著這件外套,怎麼都不肯鬆開。我們幫你清理乾淨,放在這裡了。」
她的手指向床邊的椅子。
紀新白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——
一件灰色的夾克,平整地疊放在那裡。
他的呼吸驟然停止,瞳孔急劇收縮。
那布料,那顏色……與異界列車上那個男子所穿的,一模一樣!
他顫抖地伸出手,觸摸那件夾克。布料冰涼,卻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熟悉感。這不是列車上那件的複製品……這分明就是林小雨拿到第一份薪水後,滿臉驕傲地送給他的那件禮物!他絕不會認錯!
為什麼它會出現在那裡?在他「夢中」灰夾克男子出現的同時,現實中這件屬於他的夾克,以如此詭異的方式回到了他身邊?
二、異界夢境的重演
接下來的康復日子,紀新白如同行屍走肉。醫生的「創傷後應激障礙」診斷和開具的鎮定藥物,無法平息他內心的驚濤駭浪。
每當他閉上眼,就會墜入同一個循環的夢魘。
他回到那列寂靜無震的異界列車。
潔白的燈光,扭曲的窗外景象,灰夾克男子程式化的微笑。
一個又一個乘客在無法回答的問題中化為光點消失。
然後輪到林小雨。
「你的問題是:如果『回家』是一個謊言,你願意親手揭穿它,哪怕代價是永遠流浪嗎?」
他拼命想衝過去,想捂住她的嘴,想替她回答,身體卻被無形的力量禁錮。
他看到她蒼白的臉,聽到她帶著哭腔的絕望呼喊:「不!我不要流浪!我要回家!我要和紀新白一起回家!」
「錯誤。」
光點迸發,她在他眼前消散,被他永遠地「失去」。
每一次,他都從這完全相同的瞬間驚醒,渾身被冷汗浸透,喉嚨乾涸欲裂,心臟瘋狂擂鼓,那失去她的巨大空洞感真實得令他窒息。
醫生解釋:「這是典型的創傷後重複夢境現象,大腦在試圖處理極端恐懼……」
但他越聽越覺得荒謬。
「如果那只是夢,」他在心裡反駁,「為什麼每一個細節都如此清晰?灰夾克男子的每一條皺紋,小雨消失前眼角的淚光,其他乘客恐懼的抽氣聲……為什麼我能記得所有問題,所有消失的順序?」
理性築起的堤壩,在一次次逼真的夢境沖刷下,開始寸寸龜裂。一個瘋狂的念頭在他心中紮根、蔓延——
也許,那場遊戲,那個選擇,那片異界……都是真實存在的。
三、記憶與情感交錯
又一晚,夢境再次來襲。
但這一次,有所不同。
他依舊在那列車上,車廂裡卻空無一人,沒有灰夾克男子,沒有其他乘客。只有林小雨,安靜地坐在遠處靠窗的位置,朦朧的光線為她勾勒出一層柔和的輪廓。
她沒有被審問,沒有恐懼,只是靜靜地看著他,臉上帶著他熟悉的、溫柔而略帶靦腆的微笑。
她開口,聲音像是隔著一層溫暖的水面傳來,有些模糊,卻直抵心底:
「小白,還記得嗎?我第一次發薪水的時候,送給你的那件外套。」
紀新白猛然驚醒。
心臟在胸腔裡沉重地撞擊,黑暗中,他急促地喘息著。這一次,沒有死亡的景象,沒有失去的瞬間,只有她那句話,清晰地迴盪在耳邊。
他緩緩轉頭,看向床邊椅子上的那件灰色夾克。
那正是她說的那一件。
他掙扎著坐起身,伸出手,將外套拿到面前。指尖撫過熟悉的布料,最終停留在胸前的口袋邊緣。那裡,似乎有一絲不易察覺的、異樣的硬挺感。
他深吸一口氣,手指探入口袋。
觸碰到一張紙。
一張被摺疊得整整齊齊的、邊角有些磨損的紙條。

四、夾克紙條與決心
紀新白的心跳驟然加速。他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在口袋裡放過紙條。
他顫抖著,就著病房窗外透進來的微弱月光與儀器指示燈的光亮,將紙條小心翼翼地展開。
紙條上的字跡似乎在流動、閃爍,像是由光線直接編織而成,在昏暗的光線下難以立刻辨認清晰。
但他不需要完全看清。
在展開紙條的瞬間,一股強烈的、無法言喻的確信如同電流般貫穿他的全身——這不是普通的紙條。這是來自那片異界,來自消失的小雨的……訊息。
她在呼喚他。
所有的迷茫、恐懼、自我懷疑,在這一刻被這張突如其來的紙條徹底擊碎。醫生的診斷,警察的告知,所謂的「現實」,在這無法解釋的證據面前,顯得如此蒼白無力。
他緊緊攥著那張發光的紙條,眼中最後一絲彷徨被燃燒的決絕所取代。他抬起頭,目光彷彿穿透了病房的牆壁,望向了某個未知的、超越常理的維度。
深吸一口氣,他低聲自語,聲音卻帶著前所未有的堅定:
「如果那列車還存在,我就找到它。」
「不管那是夢、是幻覺,還是另一個地獄——」
「我一定要把她帶回來。」
鏡頭緩緩拉遠,病房籠罩在昏沉的暗影中。唯有那件靜靜掛在床尾的灰色夾克,口袋深處,那張被緊緊握過的紙條,正散發著一道幾乎無法察覺的、卻頑固不息的光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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未來列車、三年後的妻子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