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角場(4):人生還有很多事,比這個更痛苦

世貿中國館的小白
五角場某間傣妹火鍋店,時間晚上八點。
「猜猜看我從新加坡帶回來什麼?」云喜歡猜謎遊戲。
「喔,帶禮物給我!」紀新白看一眼云座位旁邊的包包,開心地說。
「你還沒猜!」云提高聲調,她跟紀新白太熟了,知道紀新白大部分猜不出來,而且大部分猜不出來的時候只有一招:顧左右而言之它。
「嗯⋯⋯,這要怎麼猜?太難了!」每次,紀新白左閃右閃躲不掉,只得坦白求饒。
「死小白,給我猜一下!」云終於受不了。
紀新白和云剛認識的時候,紀近白說云可以叫他小新,這個名字讓云聯想到漫畫《蠟筆小新》裡的小新,後來,幾次猜謎遊戲之後,云把紀新白看透了:他不但跟漫畫裡的小新一樣總是耍無賴,而且有時候還會像漫畫裡那隻叫小白的狗耍笨,所以云一般叫他小新,但偶爾發小脾氣的時候,會叫他小白。
紀新白在大部份朋友前面暱稱小新,會叫他小白的,云是第一個,而且,可說是僅有的一個。紀新白從以前就把白色當做他的幸運色,他的Toshiba筆電是白色,他的無印良品文具儘可能是白色、或者最起碼是接近白色的透明白,更絶的是,當他決定接受外派大陸工作,因為常常搭飛機需要一個行季箱,他選上無印良品一個大大的白色行李箱,爆貴,但他爆喜歡,在他第一次帶那個行李箱出現在機場,他的同事看了斷言不用多久,那個大大的白色行李箱,一定會成為髒髒的大大的白色行李箱,後來事實證明,他同事說的沒錯,那個行李箱越來越髒,可是他不在乎,他也不打算處理那個白色上面的髒,他仍然爆喜歡那個白色的行李箱,因為他不但喜歡白,他更喜歡白所帶來無可避免的髒,那樣的髒承載出歷史厚重感,而且專屬於他。
總之,紀新白的父母給他名字取得很好,他就是喜歡白,當他遇到會叫他小白的云,可以想見,他會多麼喜歡云、他會多麼喜歡小白這個名字。
台灣晝作旁的小白
回到五角場某間傣妹火鍋店,時間是晚上八點一刻。
云送給小白的禮物是新加坡買的KENZO香水,當紀新白看到云從包包裡拿出那個精美香水紙盒,到他從紙盒裡拿出玻璃罐裝的香水,他臉上的驚訝和狂喜,云滿意極了。
「我新加坡回來,上海同事說知道我買了這個香水,都說要跟我買呢!」云驕傲宣稱。
「是喔!這要怎麼噴?噴在哪裡?」噴香水對於紀新白來說,是從來沒想到過的事,之前沒噴過,也沒買過香水。
云教小白香水可以噴在手腕、可以噴在衣領,云還規定小白每個星期來上海之前,一定要噴好香水。
云跟小白雖然在一起的時間不長,但是云送小白很多禮物,有一樣東西,不是云送的,是小白在淘寶網訂購,直接發貨到云家裡的,這樣東西讓小白特別懷念:剪髮器。
紀新白從大學開始掉髮,高中同學開玩笑:乾脆剃光頭好了,只要頭型正,光頭照樣好看!
他上網找資料,發現醫學上認可的療法,都得要終身服用,而且一直花錢不說,更怕的是持續服藥可能產生的後遺症。
所以他到學校附近的一間家庭理髮店,決定了剃一個可能之後會維持一輩子的髮型,理髮店歐巴桑例行性的問:
「帥哥,要怎麼剪?」
「幫我把頭髮全部剃掉,我要剃光頭。」紀新白一臉正經。
歐巴桑有點被嚇到,連忙說:「不要啦,少年仔,年紀輕輕,剃甚麼光頭。」
最後紀新白走出理髮店,帶著生平的第一次光頭,回到宿舍照鏡子:嗯,還可以。
之後紀新白就習慣剃光頭。不過他馬上發現:頭髮少異常傷人,因為它少就算了,偏偏還是會長,所以要維持的話,每幾個禮拜就要再剃一次。每次都去理髮店,也是麻煩,於是他發展成自己來:舖報紙、拿剪髮器自己剃——省錢、省時間、省麻煩。
光頭雖然引人側目,但也是個人選擇,在街上、在學校、在公司,別人看了奇怪,但終究不會多說甚麼。只有在當兵的時候,軍中一切講規矩,連頭髮長度也是,所以不能留太長,可是一點長度都沒有也不行。
輔導長找紀新白約談。
在確認紀新白是生理原因之後,輔導長有點同情他,紀新白故作堅強:人生還有很多事,比這個痛苦。
山東濟陽小白
幾年下來,可能紀新白剪過多少次的指甲,就剃過多少次的頭,在這數不清的次數中,有幾次紀新白印象深刻,其中之一,就是最近的一次。
那時候紀新白已經回台灣了,帶著之前在大陸買的剪髮器回台灣。
回台灣後紀新白繼續用那剪髮器,有一次,紀新白頭剃到一半,剪發器的速度越來越慢,他聽著那殘酷的慢動作馬達聲,心裡隱隱覺得不妙,最後,它終於死機,一動也不動。
……,怎麼辦,紀新白頭剃到四分之三,而且重點是:深夜十二點,明天還要上班!
好險,有全年不打烊的7-11,他趕緊買了兩只用過就丟的刮胡刀,將就一下,幫他渡過那個驚慌的午夜。
頭剃好了安全過關,可是那個理髮器,從此再也沒有動過。
那是,他在大陸網購、云選的、並且直接寄到云家、然後云再拿給紀新白的理髮器。
從大陸帶回台灣後,他還有用過幾次,用得好好的,沒想到會完全死機。他本來猜測是充電充太久,後來才想到,那是在大陸買的,所以肯定是採用大陸的電壓規格,於是他檢查變壓器說明,果然沒錯,是220V的,可是紀新白一直餵它吃台灣110V的電源,規定最多充八個小時,而剛好那一次紀新白給它充超過一天。
這種情形下,它能撐到讓紀新白頭髮剃四分之三,這樣的頑強度,已經算厲害了。
雖然不捨,但既然故障了,只也能把它處理掉。
在大陸的時候,云幫紀新白選了很多東西:剪發器、衣服、運動鞋、休閒鞋、拖鞋,送他很多東西:帽子、香水、大藍鯨布偶、小熊維尼布偶、小白兔撲滿、大白鯊按摩器,好多,好多……
這些東西,是隨著他們相處、生活中互動自然積累起來的,每一件小物,都有一個小故事,每個小故事,都為這段感情添加一點色彩。
云拿這個理髮器給紀新白的時候,在酒店的房間,她開開心心的幫他剃頭髮,這麼多年來的第一次,紀新白不是給到理髮店剪,也不是自己剃,而是另一個女孩子幫他剃頭髮,光是這一個小故事,就讓紀新白每次想到的時候,眼眶溼熱……
畢竟剃個大光頭走在街上,總是引人側目。云給紀新白一頂她外出旅遊用的棒球帽,提醒他把它載上。
云在意紀新白的頭髮嗎?說不在意是騙人的,但是云在每個星期天,跟紀新白一起走遍上海五角場的每個角落,而這個上海五角場,其實就在云家裡附近而已。云的同事朋友、家人親戚很多,都可能到五角場逛街,所以,很難不會被看到,所以,云以最實際行動讓紀新白知道,她並不在意他的頭髮。
後來有一次,云公司部門辦活動,一起到上海的藍色風暴玩水。云的同事主管,都有帶老公或男朋友陪同。那個星期五的晚上,云打電話給紀新白,本來他星期六是要上班,但是他馬上跟公司請假,以最快的速度從吳江趕到上海。那一天晚上,他多麼的喜歡云,云給了他一個在異鄉工作的打工仔,最大的溫暖跟歡樂。
理髮器壞了,可以再買一個新的,但是要再找一個幫紀新白剃頭髮的女孩,很難。
紀新白突然想起當兵時候,跟輔導長講的話:人生還有很多事,比這個更痛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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