很想到行政大樓的電話亭投枚硬幣,打119給救護車說這裡有隻貓快死了,很急。雖然他做過很多瘋狂事,卻也很清楚真的打的話,會被消防隊員臭駡一頓。
第一次討厭下雨天
終於打烊了,紀新白迅速收拾好生鮮超市裡面的一切,帶著偷偷準備好的一包小碎肉和幾個紙盤子,一路快步來到那個熟悉的花園。
今天下著小雨,中間有一段泥巴路,紀新白必須小心翼翼走著,深怕不小心滑倒了。
畢竟滑倒了,可能就沒有辦法把這些肉送給下雨天的貓咪們。
一隻、兩隻、三隻、四隻,今天竟然四隻黑貓全員到齊,大概是下雨天,這些小傢伙很難去哪找到東西吃,有個地方可以躲雨已經很幸運了。
紀新白趕緊把生鮮超市搜刮到的雞肉碎碎分裝在幾個小盒子,熟稔地放在地上。
學校大概也覺得下雨天這麼晚了不會有人到這裡,路燈沒亮,一片黑壓壓的,但紀新白還是很清楚看到那四隻黑貓在黑暗中的身影,那期待著大吃一頓的眼神。
砰一聲,突然間有個小盤子被打翻,所有貓咪警覺的迅速抬頭四處張望,紀新白起初也嚇了一跳,不過看了一眼馬上就清楚了,是那隻白鬍子黑貓打翻了盤子。
正確的說,是跌倒撞到了盤子。
幾天前開始紀新白就注意到,這隻有著白鬍子的小黑貓有點奇怪。
走幾步路,突然間重心不穩,一隻腳突然骨折一樣跌在地上,踉踉蹌蹌站了起來,再走幾步,最後看起很痛苦的坐著在樹幹旁休息。
還是沒好啊,紀新白腦海中閃過一陣陰影。
他想起了幹飯貓在樓梯間最後那個虛弱的身影,微弱的聲音。
很想到行政大樓的電話亭投枚硬幣,打119給救護車說這裡有隻貓快死了,很急很急。但雖然他是做過很多瘋狂事的臭大學生,卻也很清楚真的打的話,可能會被消防隊員臭駡一頓。
還有可能消息傳到學校再傳到系辦,整個新聞系都知道他的瘋狂行為。
他嘆了一口氣,試圖在下雨天沒有路燈的黑暗花園裡,整理一下自己焦躁成一團麻花的思緒。
就算他曾經在交誼廳苦修七大本的西方哲學史,還是沒辦法把思緒理清楚。
哲學果然沒有用,最後他得到一個又奇怪又普通的結論。
正確做法其實很簡單,應該趕快把小黑猫送到動物寵物醫院,可是想到經理建倫所說的,店長那隻貓只要上一趟醫院,基本上都要花上幾萬塊﹐紀新白只是個在暑假還必須到生鮮超市打工的窮學生,根本沒辦法。
窮到只剩下夢想的窮學生,還是個愛貓人士。
當個愛貓人士很容易,要當個有力的愛貓人士太難。
正這麼想的時候,那隻白鬍子小黑貓從草叢中竄出來,跟往常一樣身手矯健。
紀新白怔怔望著那看似輕巧的小黑貓,心裡卻輕鬆不起來。
黑夜中,雨淅淅瀝瀝下著。
生平第一次,紀新白如此討厭下雨天。
為小黑貓誦念心經
紀新白京走到花園另外一邊,發現有一兩隻平常沒有出現的奶牛貓也來了,打算去給他們準備一些碎肉小盤子。
沒想到那一隻白鬍子小黑貓一拐一拐,很努力跟著過來,紀新白趕快拿一個小盤子端在小黑貓面前,以為牠還餓著。
小黑貓低頭吃了幾顆,張口咬的時候總會很大力搖晃,有一兩顆漏出來了嘴邊。然後它緩緩走到樹叢旁邊,跟往常一樣蹲下來想要大便,一蹲下來馬上跌倒了。
紀新白感到非常無力,眼睜睜看著但是幫不上忙。
沒有燈光的花園裡,下著細雨,紀新白一個人撐著傘,默念了一次心經。
當初是宿舍學長每天半夜打電動,紀新白被搞到睡不著,開始學會在半夜念心經助眠。
雖然他對哲學一直很感興趣,那些經文表面上字義看得懂,隱約含糊知道佛教是唯心論者,但是那些字句裡面的微言大義實在沒能夠感悟出什麼道理,只能說佛典字句非常優美,真的有淨化靈魂的力量。
至少默念心經,很神奇的讓自己容易入睡。就這樣單純誦經,沒有花什麼錢,紀新白打敗了失眠這個聽說打敗很多人的怪病。
他只做了兩件事,頭一件是跟那位可怕的機械系室友大吵一架,終於讓他放下屠刀,半夜乖乖戴上耳機打電動。另一件是紀新白到圖書館借一本心經,將經文抄寫在自己的筆記本上。
上次得傳染病的時候,紀新白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,整天幾個隱形人在毆打自己一樣渾身酸痛,也是靠念心經度過那段難涯的日子。
回到花園當下,現在紀新白唯一能為即將死去的白鬍子小黑貓做的事,就是念一遍《般若波羅蜜多心經》:
「心無罣礙,無罣礙故。」
「無有恐怖,遠離顛倒夢想。」
「能除一切苦,真實不虛。」
輕飄飄的雨水打在雨傘上,順著雨傘邊緣滴下來,紀新白聲音顫抖,臉上留下一行無聲的眼淚。
小動物們用的醫療設備都是非常貴,所以寵物看病不會便宜,紀新白想著經理建倫説的話。剛好他最近學到了會計學,知道固定資產折舊的道理,如果自己念獸醫系的話,他會開一家小動物診所,專門收容這些流浪貓們,眾多貓咪一起分攤設備費用,每隻貓咪的醫療成本就會降低了。
想是這麼想,紀新白本來就是唸第一類組的,頂多能夠雙主修一個有穩定工作的會計系,根本不可能跨到第三類組的醫學院跟獸醫系。
況且,拯救流浪貓的世界這麼簡單的話,應該不會有這麼多流浪貓了。
紀新白最後一次雙手合掌,默念了一次南無觀世音菩薩,離開了那座花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