美麗的錯誤(1):凱

那是凱。二十八年青春歲月裡,就這個男人走進我的生命中,最寶貴最關鍵的三年給了他,第一次談感情,以為天長地久是彼此心照不宣的默契,沒想到。


晚上七點鐘,從老家淮安剛回來蘇州。
三個小時大巴很吃體力,我拖著疲憊身軀,經過小區附近的全家便利店,從冰箱冷飲區抓了三罐台灣啤酒。熟悉的店員張大眼睛,不可思議看著我,我默默口袋掏錢,沒像平常一樣跟店員哈啦幾句,店員很識相沒有多問,默默刷條碼、默默找零錢。
我默默離開便利店,一個人等紅綠燈,一個人走過大街,一個人刷卡進入小區,一個人上樓,推開房間大門仍然是一個人。路上和我擦肩而過的,有開者敞篷車呼嘯而過的狐群狗友,有剛在外面用完餐散步回來的情侶,有在小區推著搖籃車的小夫妻和小屁孩,而我,一如既往的形單影隻,打開房間電燈,迎接我的是沈默不語的沙發的電視。
「該找個人嫁了,年紀不小了!」老家媽媽的話,此刻在耳邊響起。
在外面一個人習慣了,自由自在像只小鳥,可是鳥兒在天空飛久了,總要有個歇息,而對於我而言,只有一個地方可以著陸:老家。每到了清明節、端午節、中秋節,整個小區空蕩蕩的,大家各自回到東南西北老家去了,回到爸爸媽媽哥哥姐姐的懷裡。特別在春節的時候,如果還待在小區,一個人孤伶伶的,那真是活像個孤魂野鬼,不出一兩天,會開始懷疑自自己的人生,然後再過個一兩天,開始判定自己一定是那裡不對勁,無藥可救了。
於是我跟大家一樣,湊湊春運的熱鬧,跟一大群陌生人擠火車的滋味很難受,汗臭味、腳臭味、便當味、香水味全混雜一起,那是挺可怕的,可是比起孤魂野鬼般待在小區,我還寧可搭上春運的長征列車。
可偏偏,春節的老家這幾年變調了,每次回去都感覺是在煎熬。
阿姨女兒,去年和城裡面的一個公務員結婚了,聽說禮金是一條價值幾十萬的火龍魚,帶到丈母娘後一家人捨不得宰殺人民幣,結果還是拿去市場上賣了。
伯父女兒,今年和在上海認識的四川小伙子結婚了,兩家人正動用所有的人脈親戚關係,咬盡牙根也要籌到上海買房的首付。
同學阿梅,南方發展不順利,前幾年和一起在外地的老鄉回來,做點小生意,如今日子過得去,一個小男孩都三歲了。
而媽媽的女兒,我本人,虛歲二九,實歲二八,如上所述,跟我年紀相當的姐姐妹妹同學同事,節假日和我一樣回到老家,不一樣的是,她們不管好的差的都已經找到對象,大多結婚了,有些甚至還有小孩。相較之下,雖然我大聲嚷讓在外面混養活自己沒問題,可是當回到老家跟同輩坐一桌子,才知道單單養活自己實實自己在騙自己,遠遠的不及格。
名副其實大齡剩女。
在老家悶了幾天,天氣很好三餐不愁家人朋友都在,但我受不了周遭每一雙關心關愛的眼神,於是提前回蘇州,藉口很好發揮:不想跟大伙一起擠回程的火車。
回到蘇州租房客廳,我從袋子裡拿出兩罐啤酒,放到冰箱,把剩下的一罐倒在放榨豆漿的杯子裡,加上冰塊,走到陽台邊,望著窗外:廣場舞、鄰里中心、幼兒園、實驗小學,明明是一個頂好的學區房,很適合小家庭在這裡發展,但卻很不適合單身一個人住。
突然間耳邊有個聲音響起:「怎麼啦?不是說很享受單身的自由嗎?現在後悔了?」
那是凱。二十八年青春歲月裡,就這個男人走進我的生命中,最寶貴最關鍵的三年我給了他,第一次談感情,以為天長地久是彼此心照不宣的默契,沒想到,他悄悄地來,也悄悄地走了,除了蒼白的回憶、尷尬的年齡,沒有留給我甚麼。
五年前,研究生剛畢業。命運之神對我如此眷顧,趕上了百年難得一見的金融風暴,我又是金字招牌的哲學系畢業,冷門到不行。雖然我特定到誠品書店精挑細選了一本書,那本書從履歷自傳到面試備詢,每一個環節精辟講解,講究的是將80分的人才包裝成120分。花了幾天,我將那本書徹底從頭到尾詳讀了一遍,第一步,先從履歷表下手:範圍不超過一頁、倒敍法從最近經歷說起、條列式簡單扼要闡明自己優勢。
然後是海投履歷,管它公司有沒有聽過,只要是開給新鮮人的職缺,我毫不遲疑漫天灑網,反正104人力銀行很方便,電腦前滑鼠一甩、點按一下,我那精美包裝過的簡履傳送出去了。
這麼一份精美的簡履,開啓我了畢業後的第一份工作,也開啓了我和凱的緣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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