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花樣年華》:那些鏡頭難以捕捉的寂寞文字

《花樣年華》序幕和終幕是純粹的文字,沒有人物,沒有風景,只有寥寥幾行黑底白字。王家衛這部電影拍的是一種情感,用鏡頭捕捉這幾行文字的靈魂。

花樣年華由梁朝偉和張曼玉主演

電影拍出文字的純粹靈魂

看王家衛的電影需要勇氣。這位導演作品不多,每部作品都是藝術品,他拿過很多奬項,有商業取向的香港台灣金像奬,也有藝術取向的法國凱薩德國電影奬。老實說,我不知道外國那些奬項是否真的「藝術取向」,可是一個華語導演的作品跨越了語言障礙,多次得到國外奬項肯定,在他作品裡面想必有些藝術本質的東西,這種東西如同古典音樂,純粹講究形式,所以即便沒有語言文字,卻能夠表現出文學般的藝術境界。

《花樣年華》改編自小說。序幕和終幕都是純粹文字,沒有人物,沒有風景,只有幾行黑底白字。王家衛這部電影拍的是一種情感,意圖用鏡頭捕捉這幾行文學的靈魂。開頭是「他沒有勇氣接近,她掉轉身,走了。」,結尾是「如果他能衝破那塊積著灰塵的玻璃,他會走回早已消逝的歲月。」王家衛中間用將近一百分鐘的劇情電影,拍出這幾行字的靈魂:懷念。

懷念並不是因為曾經擁有,而是因為曾經接近,卻掉轉身走了。張曼玉在這部電影總是一身旗袍,沒有裸露身體任何一吋肌膚,卻把曲條纖細的身體表露無遺。那些不同顏色不同花樣的旗袍,成了電影一段情的最佳寫照,在不踰越保守封閉的限制範圍內,將內心奔放的情感毫無保留地發揮。對於有心接近的男人而言如此,對於欲語還羞的女人而言,又何嘗不是如此。

再一次擦肩而過與不期而遇

看這部電影很折磨人,每一個場景都被賦予情感,這些場景一再地重覆堆疊出現,情感的重量越來越重,到最後壓得人喘不過氣。我一直期待他們倆人如何進展,可是到了最後才發現,這根本是一段沒有結果的愛情。張曼玉的旗袍如同華美的禮教,一直以各種形式束縛著身體,而那個陰暗狹窄的地下面攤,原本平凡無奇,王家衛不知厭倦地用慢動作特寫,捕捉兩人一來一往孤單的身影,於是乎在無奈之中兩人一次又一次不期而遇、一次又一次擦肩而過,情感便在如此幽微曲折的場景滋長。下台階的地方有個街燈,那個街燈映照出的不是光明,而是陰暗巷弄的抑鬰。

始終跨越不出的道德底線

抑鬰來自於另一半明目張膽的背叛,這也是他們必須一而再、再而三孤單到麵攤的原因。張先生和周太太在電影中只聽得到聲音、只能看得到背影,這兩個看不到正面的角色,卻支配著主角的感情線,這是王家衛刻意安排的荒謬感。周慕雲和蘇麗珍第一次在咖啡館幽會,便是討論彼此另一半合作無間的背叛。在有意無意之間,周蘇兩人也開始進行精神上的出軌,然而在周圍環境壓抑下,他們只能以很委婉含蓄的方式進行。鏡頭幾次透過類似鐵絲網的柵欄,拍攝他們兩人在街道上相處,這裡的鏡頭看起來不像是觀察,而是在窺伺了,這也正是他們所面對的處境。

王家衛不但喜歡重覆出現的場景,還喜歡重覆進行的橋段。只在看得到他們倆背影被拉長的深夜街道上,他們模擬另一半是怎麼開始出軌的,後來隨著他們感情的進展,他們不但模擬怎麼開口問另一半真相,在兩人假戲真作之後,反過來模擬在另一半回來之前,怎麼結束自己這一段精神上的出軌。感情便是在這真真假假的複雜交錯之間,更加糾纏不清。

如果,會不會,跟我一起走?

這是對演員很大的挑戰。他們必須在上一秒揣摩在戲裡面模擬演戲的心境,在下一秒又回到原來角色尷尬的處境。在深夜街道上那裡,他們模擬另一半如何開始幽會,在第一段,張曼玉試著在戲中模擬周太太,在下一段,張曼玉要試著回到蘇麗珍,面對模擬張先先的梁朝偉,這裡我就覺得很考驗演員演技。到了2046房間裡,同樣的場景,同樣的對白,以不同的心境,張曼玉模擬開口問另一半是否背叛,在這裡真的見識到影后張曼玉的演技,著實令人讚嘆不已。

「如果有多一張船票,你會不會跟我一起走?」

「如果有多一張船票,你會不會帶我一起走?」

在2046那個只屬於他們的房間裡,他們交互寫武俠小說,儘管聽不到他們在談論什麼,那是在《花樣年華》裡看到最快樂自在的表情。蘇麗珍始終穿著華麗的旗袍,他和周慕雲始終沒有跨越道德的底線,但他們在道德底線之內,找到了自己的花樣年華。

早已消逝的歲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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